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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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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四)

那日, 在派出所做完筆錄出來已是深夜,期間陶青梧並未幹涉傅庭肆做出的每一個決定。

她只是暗自感慨,傅譽集團真不愧是國內數一數二的知名企業, 在各個方面都是佼佼者, 讓她頭一次感受到了狐假虎威的痛快。

不過當時, 她的收獲不止這一件,二十多年的時間, 她終於見到了自己那薄情寡義的親生父親。

她的心情沒有任何起伏, 反倒是對方在見到她以後表現得很激動, 讓人不自覺有種失散多年後失而覆得的錯覺。

但就是因此,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女人再度失了理智, 起身跑過來開始大吵大鬧,好幾次差點用長指甲抓花了陶青梧的臉。

傅庭肆在外人面前總是一副不茍言笑的嚴肅模樣,這會兒更甚。

她被嚴嚴實實地護在身後, 毫發無損, 反倒是後來她才看見傅庭肆的手背上有道細長的抓痕。

事情的結果就是, 正如傅庭肆在療養院所說的那樣,綜合所有下來, 女人的所作所為雖沒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但鬧事擾亂秩序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被處以罰款和行政拘留五日。

末了, 陶青梧跟著傅庭肆往外走,被攔了下來。

男人言辭鑿鑿,表示願意補償她和媽媽,被她厲聲拒絕, 還三令五申警告對方別再來打擾她們。

日子漸漸恢覆到平靜和安寧,陶青梧的生活再度變為以前的三點一線, 療養院、學校,還有附近可以兼職的各個商戶。

她和傅庭肆還是會見面,還是會在微信上保持聯絡,但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在那日差點不歡而散的事情上選擇了緘口不言。

這日,周五最後一堂大課結束後,偌大的校園內只剩零星幾個學生穿梭在從食堂到宿舍的林蔭路上。

陶青梧跟宋方稚在校外吃完飯,結伴走到公交站才分開。

她俯身去系松開的鞋帶,偶然留意到不遠處正緩慢靠近的腳步聲,楞楞地擡起頭去聽,“老師,這麽巧。”

導員腕上挎著包,邊往她這邊走邊探手進包裏,不知在摸些什麽,還微微蹙了下眉。

半刻,剛駐足在她面前,右手捏著一張鏤空花樣的卡片遞給了她。

陶青梧一時忘了呼吸,僅因她曾無數次在網絡上見到別人展示這張卡片,那是國內頂尖雜志聯合京美共同舉辦的設計展,受邀在內的都是些出過無數作品的知名設計師,就連觀展的人都是層層篩選出來的,不止有時尚圈的,還有許多商界翹楚。

她吞咽了下,還是一副狀況外的樣子,“這是......”

導員牽過她的手將卡片放入掌心,被她癟嘴的表情逗樂,“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嗎?”

“是很想,可是...”

不怪她會猶豫,因為場內容納人數有限的緣故,京美的學生都沒有觀展的資質,僅會給每個系的兩位優秀教師發放邀請函。

聞言,導員釋懷一笑,“我臨時有點事,去不了,你替我。”

見她遲遲不動,導員再次補充,“我老公今晚的航班回國,不然我還真舍不得給你。這次的設計展會有Tido從不對外公布的作品展示,你多拍幾張照片發給我,這點忙你總不至於不肯幫我吧?”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陶青梧不好再繼續拒絕,不然就顯得自己過於矯情,又有些不近人情。

她接過,指腹恰好蹭過上面觸感明顯的燙金字體,柔著語調頷首應了下來。

本打算雙休回家的念頭只好臨時打消,陶青梧往宿舍走的路上就跟舅舅打過招呼,通知對方晚上不用到胡同口接她了。

她低著頭,視線一直落在邀請函上,在途徑樓下宿管辦公室時,一道洪亮的女嗓傳來。

“哎!小姑娘,你等等。”

陶青梧嚇了一跳,慢悠悠轉頭去看,只見剛沐浴出來的宿管將濕發盤在腦後,睡衣套裝外披了件長款大衣,從儲物櫃拿出一個巨大的暗紅色禮盒遞出了窗口。

她怯生生問了句,“這是什麽?”

宿管忙抽出張紙,邊擦拭著從發間滑落到桌上的水珠邊揚起下巴說:“閃送員半個小時前送來的。”

“啊?”她詫異出聲,“阿姨您怎麽會認識我?”

宿管瞥她一眼,沒忍住笑了好幾聲,帶了點揶揄,“每到節日,來給你送花送禮物的人是最多的,想不認識都難。”

陶青梧跟著難為情地笑了笑,道完謝就急匆匆抱著禮盒跑回了宿舍。

往常收到的禮物和鮮花她都會當場拒絕並還給對方,然而這次竟連人都見不到,讓她實在有些心裏沒底。

空無一人的宿舍內,窗簾緊閉,只有擺放在床下桌上的那盞臺燈亮著。

禮盒的尺寸過大,即使桌上的東西都收幹凈,照樣會有一多半露出桌面。

她實在好奇,著急忙慌就扯開了在外邊繞了好幾圈的絲帶,蓋子掀開露出裏面被防水棉紙包裹著的正紅色小禮服。

如若是些其他罕見的小禮品,陶青梧或許還分辨不出來,然而眼前的東西剛好跟她所學的專業對上了,憑著往常所了解到的,她很輕易就猜出了品牌和價格。

這一刻,她躊躇在原地,對於這份來路不明的禮物多了絲警惕。

雖說追求她的人中不乏也有家境優渥的,但送她奢侈品的卻少之又少,更何況這件禮服少說也得六位數。

恍惚中,放在包裏的手機振動起來,她懵著接聽,傳來的是導員叮囑她一定不要遲到的聲音。

她這才在迷離中擡起頭,試探著問了句,“老師,我遇到點事,不知道該怎麽辦。”

導員倒吸了一口涼氣,“什麽?”

她言簡意賅,而後便默默等著電話那頭的人開口。

不知等了有多久,導員溫聲告訴她,“那衣服是我租的,你別有心理負擔。那會兒我著急要走,就臨時找了個人給你送了過去。”

陶青梧舒了口氣,撩開滑落到頰邊的蓬松散亂的頭發,露出方才被嚇到煞白的臉,帶著點埋怨的語氣嗔道:“您剛剛碰到我就應該告訴我的,這麽貴重的東西放在我這裏,我晚上連覺都不敢睡。”

導員被逗樂了,臨掛電話前又說了遍讓她別忘了去,還補充了句一定要穿上這件禮服。

陶青梧在宿舍費力折騰了許久,最後是踩著點到達學院的小禮堂。

邁過綴滿鮮花的大門,她遞出邀請函朝裏走,憑著記憶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落座後,她拿出手機回覆剛才在來的路上收到的傅庭肆發來的微信。

那會兒她正與腳上的高跟鞋作鬥爭,生怕一分心就崴到腳,只好在瞟到通知中心裏的消息後選擇了視而不見。

然而在她剛點進聊天框彈出輸入法的那一刻,一道極溫柔動聽的女嗓自右手邊傳了過來。

“小同學,需不需要創可貼?”

循著視線,陶青梧這才發現自己的腳後跟已經被磨出了血,也同時後知後覺有了點痛意。

可當下,她竟然認為這都些無足輕重的小事。

因為,坐在她旁邊的女人讓她實在是挪不開眼。

真的是,好漂亮。

黑色長發在腦後盤了個繁雜又不失精致的發髻,一條桑蠶絲V領大擺袖長裙襯得身段越發玲瓏有致,頸間搭配著的大顆鉆石鎖骨鏈在頭頂水晶燈下泛著璀璨光澤。

陶青梧看得出神,總覺得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不然為何周圍仿佛一直在散發著絢爛又耀眼的光芒。

“小同學?”

她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思緒被女人所打斷,讓她此時此刻巴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

回想一下,幾秒鐘前她直直望過去的目光毫不收斂,要是讓她形容出來,那就是特像控制飲食後猛然看見美味蛋糕時會突然開心到兩眼放光。

陶青梧迅速斂眸,神情閃過一絲古怪,而後笑意盈盈地接過女人遞來的創可貼,“謝謝姐姐。”

“你叫我什麽?”

女人連露齒笑都很溫婉,氣質實在斐然。

“姐...姐。”陶青梧遲疑著重覆了一遍。

“雖然聽起來很開心,但我還是得面對現實。我應該要比你年長三十幾歲,叫阿姨吧。”

陶青梧在驚詫中微微張開了嘴巴,十分靈動的一雙眼睛驀地睜到最大,“您好漂亮,完全看不出來。”

女人掩唇再次低笑出聲,而後撩了下眼皮,示意她快點處理腳上的傷口,還在她撕開創可貼外的包裝後幫忙騰出了她的手,讓她能貼得方便些。

就在周圍嘈雜的背景音中,陡然出現的男人先是拿走了陶青梧手中的創可貼,再溫柔地說了句,“我幫你。”

在陶青梧和鄰座女人的註視下,傅庭肆屈膝半蹲下來,謹小慎微地脫下了她的高跟鞋,在確認不嚴重以後才放輕手勁貼了上去。

這是她第一次居高臨下俯視傅庭肆,長長的眼睫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在臉上落下小小的一片陰影。

她再次像剛才那樣看得出了神,最後是在女人溢出的笑聲裏拉回了神思。

陶青梧霎時紅了臉,慢悠悠將收回的腳隱在了裙擺之下,嘴唇囁嚅剛吐出一個音節就被打斷了。

傅庭肆撫了下她的發頂,視線自她的身上轉到了女人那裏,扯出一個無奈的笑,“媽,我記得早上您告訴我,晚上約了好友去做spa,所以...可不可以解釋一下?”

陶青梧好不容易放松下來的神經差點被抻斷,如海水般深邃的瞳孔先是茫然再是驚恐。

媽?媽!媽......

她的情緒轉變得太明顯,惹得一旁的兩個人齊齊扭頭凝著她。

女人滯了一秒,笑罵著打了傅庭肆肩頭一巴掌,才對她說:“你好,我是傅庭肆的媽媽,見到你很高興。”

陶青梧渾身僵著,再開口說話連嘴唇都在輕輕顫抖著,“阿...阿姨,您好。”

語氣一下子生疏了不少,秋熹苓很是不滿,便將不滿都發洩在了傅庭肆的身上,“你跑來幹什麽?就不能裝作不認識我?”

傅庭肆意味不明地撂下一句,“不能,我怕您欺負她。”

聽著耳邊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辯聲,陶青梧在距離開展還剩二十分鐘時離開了觀展臺,步伐直沖著展館外。

好巧不巧的是,她竟在門口遇到了幾個小時前因故缺席而將邀請函讓給她的導員。

“老師,你......”陶青梧暗自腹誹今夜所發生的種種都太魔幻了。

導員前一秒還在笑,下一秒就被她的出現嚇到身形一顫,險些摔倒,“怎麽出來了?秀展不是快開始了?”

她眼睫一斂,“為什麽?”

導員屏息半瞬,控制著語氣向她坦白,“這次的展,傅譽集團是讚助商,他們的董事長夫人想找個機會見見你,所以就......”

無需說完,陶青梧已經知道了下文。

她胸腔劇烈起伏著,腦袋也跟著昏昏沈沈的,明明傅庭肆的媽媽對她的態度又友善又溫和,卻還是讓她控制不住地開始胡思亂想。

如此大費周章,就只是為了見她一面,理由顯而易見。

那就是已經知道了她和傅庭肆來往過密的事情。

或許就連那現如今想想都匪夷所思的和善都是偽裝,只為讓她放松警惕。

可是為什麽呢?是想看看她到底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傅庭肆的青睞嗎?

不消片刻,陶青梧聲音悶啞,似模糊不清的囈語,“老師,我身上的這件禮服也是您說的那位女士準備的嗎?”

導員這次沈默了,沒點頭也沒搖頭。

她將順手帶出來的邀請函遞了出去,“老師,真的很抱歉,我現在不舒服,想回去了。”

那晚,陶青梧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地跑回宿舍,又如何在情緒不穩定的情況下接到了傅庭肆打來的電話。

那端最先出聲的不是電話的主人。

傅庭肆的媽媽很真誠地向她表達了歉意,直言自己就只是想單純地見見她,沒想到用錯了方法給她帶來了困擾。

她實在承受不住長輩如此,連忙語氣篤定著說自己只是突然低血糖不舒服,並在最後還多說了幾句打消了對方濃濃的愧疚感。

電話掛斷後,陶青梧只覺如釋重負,豈料安靜了還沒五分鐘的手機又歇斯底裏地振動起來。

她翻過來看了一眼,依舊是傅庭肆。

“下來,我在樓下。”是不容拒絕的語氣。

她久久發不出聲音,快步到陽臺往下看,那人似是收到了感應般同時擡起了頭,跟她遠遠對視著。

“我想休息了,傅庭肆。”

隔著電流,傅庭肆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是打算躲我?那你該做好待在上面永遠別下來的準備。”

陶青梧耳聰目明,知道他生氣了,威脅她的時候像極了只會吃喝玩樂的紈絝。

她是想躲,但也明白躲不過。

下去前,她順手扯過掛在床頭的外衫套在了身上,卻還是在邁入無盡的夜色時打了個寒顫。

“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小沒良心的。”

陶青梧靜默著,聽面前的男人咬牙切齒地控訴自己。

待安靜下來後,她故作平靜地擡頭,“傅……”

“拿著。”

話音剛落,男人伸直手臂將兩指捏著的一盒蜜桃汁塞進了她的懷裏,趁她茫然著,說:“不是說低血糖?”

她呼吸慢了,莫名的情緒開始肆無忌憚地侵擾著她的大腦,讓她的眼眶裏一時間盈滿了晶瑩的熱淚。

傅庭肆聽到了她那若有似無地啜泣聲,從口袋裏摸出手帕蹭過她的眼角。

在她短暫闔眼任由淚水滾落下來時,他近乎哀求地說了句。

“別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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